遍访名医的背后

黄国胜
发现儿子有些不对头，张女士立即带他去看心理医生。在上海心理咨询中心，她花了两千多块钱挂了所有专家的号，然后依次向每一位专家咨询。结果发现，十来位专家的看法各不相同，有的认为她儿子是精神分裂症；有的认为是双相情感障碍；有的认为是抑郁症；有的认为是抑郁伴焦虑；有的认为是强迫症；有的认为是适应障碍。如此众说纷纭，她并没有感到迷茫，一切都在意料之中。她接受了适应障碍的诊断。然后听从这位专家的建议回温州来找我。经过两个多月的治疗，孩子就恢复正常了。
事后我向张女士请教，看了那么多专家，她为什么唯独认同最后一位专家的诊断？是不是他名气最大？态度最认真？理由最充足？语气最肯定？她说都不是。她同意适应障碍的诊断是因为她觉得她的儿子就是适应障碍。
这个例子说明，人们总是根据自己的需要，从错综复杂的环境中获取信息。有的人这样做是无意的，而张女士是有意的。她一连咨询了十来位专家，就是想听听各种意见，看谁的说法最合她的心意。
有的人说自己只相信事实。那么，什么是事实呢？眼见为实吗？符合逻辑就是事实吗？权威的话就是对的吗？诚实的人说的都是实话吗？经验主义、理性主义、盲目崇拜、过于轻信，都属于个人建构的风格或模式。
张女士的做法符合后现代主义的理念：真理不是发现的，而是人们建构出来的；意义不在文本之中，而是由读者来诠释的；没有最好的方法和专家，只有合用的方法和匹配的医患关系。医生提供治疗菜单，病人像逛自选商场那样根据自己的需要选择治疗方案。医生不再是专家，病人才是自己问题的专家。
在心理卫生领域，过去的观念认为一个病例只有一个正确的诊断，如果专家的意见不一致，那就是误诊。其实，心理障碍和心理诊断的标准是人定的，随着时间和地域的不同而变化。专家的教育背景和个人风格、医患沟通的水平、病人的合作程度等因素都会对诊断产生影响。但是，不同的诊断对治疗并无实质性的影响。换句话说，诊断什么并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怎么治疗。解决问题比确定问题更重要。心理治疗应该从“问题取向”转向“解决取向”。